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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段 我杀陈玉成(2)(1 / 12)

县官正在跟他爹闹矛盾。

我们的县官叫韩贯。细眯眼,尖嘴。韩的爹爹当年是个推车卖驴肉的,省吃俭用,供韩上学;驴血与书本之间,有一段动人的故事。后韩考上大学,中举,放了县官,韩的爹爹也放下驴肉车,来跟儿子做官。所以我们延津是两个县官:一个是韩,一个是韩的爹爹。韩瘦,他爹胖;韩穿制服,他爹是宽大的白裤腰,从这边掩到那边;韩抽“万宝路”,他爹抽关东莫合烟。韩办公批文件,他爹翘腿在旁边磕烟袋;韩坐堂审案,他爹躲在后堂旁听。韩吃鸡,他爹吃鸭;韩偷枣,他爹偷瓜。我们拥戴韩,讨厌韩之爹;一想到投案申诉,后堂还有个糟老头子在旁听,心里就不自在。你不就是个卖驴肉的吗?最后弄得韩心里也不痛快,怪他爹管得太多;因为别人想起他爹是个卖驴肉的,就会想起他是卖驴肉的孩子。最令县官难堪的,还不是他爹的旁听和插手,而是他爹有时步出官衙,叼着大烟袋,来到街头小商小贩卖鸡卖肉者中间,与这些昔日的战友和同行,大谈“我儿如何如何……”及他儿小时的趣事和羞事。爹脸上有了光彩,儿脸上却甚挂不住。有时按捺不住,在各种会议上便对爹旁敲侧击,说该放手了,孩子长大了,不要把手伸得太长,不要代人乱发言,甚至说到该清君侧了等等。当然,这所有一切,都是人家官府内部事物,用不着我们来操淡心;但问题是牵涉到官府事物,我们不操淡心或别的心都可以,但这些事物往往会反过来影响我们。譬如,韩对爹的管事感到不痛快,就往往会将这种不痛快转嫁发泄到我们头上。据说上一次我村洒扫庭除的两次反复,村长白蚂蚁挨了一巴掌,就因为韩刚刚在县衙与爹闹了一次不愉快。人一做了官,就不是一般人;他爹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“他爹”;这时他与爹闹矛盾,就不再是他和他爹的问题,而是一个全民问题。这次县官与他爹闹矛盾,是因为慈禧太后要来。太后要来,大家都很兴奋,这一点大家是相同的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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